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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風起 三人一邊飲酒一邊閑話,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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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一邊飲酒一邊閑話,不消半日就親近起來。這年頭的勳貴子弟,多是鬥雞走犬賭博狎妓,他們三位皆與之格格不入,平日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,此時尋著了同道中人,自是心中歡喜。縱然彼此喜好不甚相同,卻皆有一副向上的心腸,在勳貴中尤為難得。

說來這也不能全賴勳貴們不上進。本朝理學昌盛,原士大夫們湊一處論道並不算壞事,卻不知哪一天變了味道,既不講格物致知,更不論經世致用,把那滿腹心思皆放在了管家上頭。

偏管家也不見他們好生管,一味逞父親夫主的威風,恨不能把妻兒管成了木頭。要知道陰陽同根夫妻同體,便是陰盛陽衰不可取,陰陽失衡亦非好事。

譬如楊景澄的元配文氏,先把腳裹殘了,關在家裏不許出門亦不見外人。致使初嫁時休說甚琴瑟和鳴,見了夫君個生人,險些沒嚇哭,這般主母能指望她有甚能為?

便是管家頗為利索的章夫人,亦是滿腦子名聲名節,堂堂太後之侄、首輔侄女、國公之妻,把男孩兒當閨女似的養著,不交際不上學,竟不覺有異。如此風氣,養出來的兒孫好吃懶做、不求上進,委實不奇怪。

在座的三位,李紀桐幼年喪父,獨撐家業;樓英父母雙亡,寄人籬下;楊景澄更是死過一回的人。如此方有進取之心,不願渾渾噩噩的荒度光陰。

然而上進亦有上進的煩惱,李紀桐飲了一口酒,嘆道:“這幾日左僉都禦史貪汙案,你們知道了吧?”

楊景澄笑道:“何止知道,他家正是我們一所查抄的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李紀桐面色沈郁的道,“此事未完。”

楊景澄試探著道:“再往下挖只怕牽連過深。”

李紀桐嗤笑:“倘或只是怕撕破臉倒還好了。我也不瞞你們,這些年我幫著舅父理事,不知聽了多少坊間傳言。譬如你前岳父家淩虐仆從之事,我大概四五年前便一清二楚,只是不好說,且說了也沒人理會。”頓了頓,又道,“此回華陽郡公雷厲風行,刀子直接落到了左僉都禦史頭上。可你細想想,那個位置,是誰都能坐的麽?禦史如此貪腐,滿朝當真今日才知麽?”

楊景澄眼皮一跳。

當著樓英,李紀桐沒有說的太明白,楊景澄卻是猜著了幾分。禦史某些時候,與錦衣衛頗為相似,雖說他們能風聞奏事,不消證據便可彈劾,可這風聞又打何處來?左僉都禦史貪腐今日才爆出,就好比北鎮撫司衙門裏頭大家夥都不知道前日他得了好處一樣,說出來鬼都不信的,不過是往日無人敢捅出來罷了。此番華陽郡公手起刀落,受誰指使一望可知。

那麽,聖上動了,太後肯坐以待斃麽?章家權勢發展至今早已尾大不掉,便是章太後不想做絕,永和帝又豈肯放過章家?這是你死我活的較量!是以,李紀桐的意思很明顯,不出幾日,只怕章太後便要反擊了。

果然,就在三人吃著酒的當口,禮科給事中宋望海一封奏章遞到了永和帝的案頭,彈劾禮部侍郎兼順天府尹張繼臣徇私舞弊,攪亂科場,其罪當誅!

永和帝一臉鐵青的看著折子,氣的手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著。宋望海列出的證據詳實、人證物證皆清清楚楚,連行賄的數額都精確到了兩!永和帝不至於見著彈劾便立刻懷疑朝臣,然左僉都禦史案剛過,即爆出舞弊案,一則是太後黨的反擊,二則也是他最憤怒的點——手底下一個兩個的不幹凈!把柄一抓一個準!

竭力平覆著呼吸,永和帝沈默半晌,吩咐左右道:“宣華陽郡公。”

小太監當即飛奔出宮,今日休沐,華陽郡公並不在北鎮撫司,直往他家裏才尋見了人。幸而他的府邸距離皇城不遠,半個多時辰便趕到了乾清宮面聖。

永和帝等的好不耐煩,見了華陽郡公,第一句話便是:“張繼臣果真徇私舞弊?”

華陽郡公心裏咯噔了一下,徇私舞弊是必然的,哪個高官顯爵不盼著世卿世祿?每次科考錄取的舉人進士,官宦子弟占了一半還多,哪怕他們家學淵源,這數萬人廝殺的戰場,也不是那麽好過的。其中必然有勾連、洩題、代考等事。

果真往細裏查,那朝堂可就熱鬧了。然張繼臣乃正三品的禮部左侍郎兼順天府尹、文壇領袖之一、永和帝手下得力之人,小小的給事中竟敢公然彈劾,這不叫肅清朝綱,而叫章太後打臉。

永和帝把折子扔給華陽郡公,煩躁的道:“你瞧瞧,一次鄉試,收受賄賂上萬兩,足足保舉了十數人!他是窮瘋了怎地?”

華陽郡公打開折子,掃了眼上頭舞弊舉子的名單,頓時嘴裏泛苦。一個個的人名恁的眼熟,這哪裏是張繼臣貪財,分明是給同黨開後門走人情。否則正三品的高官,一年冰敬碳敬都不知幾何,哪看得上這千兒八百一份的禮。這也是永和帝最惱怒的地方,如今他與太後的搏殺日漸兇狠,朝堂上自己人自然越多越好。

張繼臣放在禮部侍郎的位置上,便是叫他扶持同僚的。可你們做事能不能幹凈點?捕風捉影無事,可叫人查了實證,他如何向天下讀書人交代?科舉,那可是國之命脈!

華陽郡公硬著頭皮道:“此事匪夷所思,科道言官多風聞奏是,叫謠言哄騙了也是有的。取才大典不可輕忽,臣請聖上下令,徹查此事!”他們必須搶先控制住局面,畢竟錦衣衛不是他一個人的地盤,最要緊的北鎮撫司唯有千戶一、三、四所為他心腹,二、五所的千戶則是指揮同知蔣立興的人。一旦舞弊案落入了二、五所手中,就如文正清在他手上一樣,想牽出什麽自然有什麽。到那時,損失的可能不僅僅只有張繼臣了。

永和帝沈聲道:“盡量查清真相,還張愛卿一個清白。”

“是!”

承澤侯府。

酒足飯飽的楊景澄與樓英向李紀桐告辭,今日賓主盡歡,李紀桐也不虛留他們,約定好下個休沐去拜訪靖南伯之後,便領去正院與夫人道別。他們喝了半日的酒,李紀桐的兩個兒子已下了學,楊景澄這個做表兄的少不得出幾個金銀錁子,又帶了一匣子點心,方從承澤侯府出來。

因吃了酒,樓英的老仆李青不許他們二人騎馬,兩個青壯小夥又嫌轎子氣悶,索性帶著隨從們漫步返家。沒走幾步,忽聽一人高喊:“楊千戶,且住!”

楊景澄當差沒幾日,暫不大熟悉這稱呼,便沒理會,接著往前走。後頭再次傳來呼喊:“楊千戶,楊世子,且等我一等!”

京裏姓楊的世子雖多,然既是千戶又是世子的暫只有楊景澄一個,他總算反應了過來,回頭看去,只見他們一所的一個小旗名喚嚴伍的一面喊一面朝他飛奔而來。

楊景澄奇道:“何事?”

嚴伍沖到楊景澄面前,氣喘籲籲的道:“嚴鎮撫使有命,一所上下軍士集合,有緊急要案要辦!秦千戶使卑職去府上報信,聞得您去了承澤侯府,特特來尋,正好路上碰見了。大人速隨我去衙裏吧。”

北鎮撫司雖是查案的,卻也是軍營,講究令行禁止。楊景澄當即掉頭,跟著人往衙門裏去。他身高腿長,趕起路來很是迅捷,龜甲一路小跑跟在後頭,趕的要死要活的才抵達了目的地。

今日休沐,許多人在外瀟灑,乍聽集合,皆是匆忙而來。楊景澄掃了眼院內,不由心驚。按說尋常案件,犯不著把各級軍官都叫來,派個總旗都夠嚇人的了,只怕出了大事。

來不及多想,身著便服的楊景澄趕緊到屋裏換了錦衣衛的衣裳佩刀,走出來筆挺的立在院中。不多時,秦永望急沖沖的走來,朗聲道:“指揮使有令,禮部左侍郎涉嫌科舉舞弊,命我等逮捕審查!百戶一二三四所封堵他們家門戶,五六所緝拿其家眷家人,七八與九十所勘察屋舍尋找證據!”

稍停,他又強調道,“張侍郎乃朝廷重臣,此番只是懷疑,諸位客氣些!以及今次為要案,任何人不許偷拿錢財擺件,以免破壞現場,幹擾查案。但有不聽令者,殺無赦!聽明白了嗎?”

眾人齊喝:“聽明白了!”

“走!”秦永望當即帶著人馬,直奔侍郎府而去。張繼臣早得了消息,知道眼下乃上頭神仙打架,他已兇險之極。華陽郡公既派了心腹來查,便是有保全的意思。遂他聚集了家人靜候在廳中,至於錦衣衛上門必要損失的浮財,現是顧不上了。

因張繼臣十分配合,五六所很是順利的把人都綁了。秦永望親拿著花名冊,一一核對。縱然有張繼臣的事先安撫,女眷們依然嚇的瑟瑟發抖。得虧秦永望交代在先,倒沒有對女眷上下其手的。

點完名,秦永望命人將張繼臣一家押回北鎮撫司,才得空對楊景澄低聲道:“你速帶幾個得力的人一齊回去,把張家的下人分開關押審訊,務必查出誰是內鬼。”

楊景澄一臉懵逼,他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。秦永望見狀,幹咳兩聲,解釋道:“禮科給事中宋望海把張侍郎彈劾了,奏章上明明白白寫了張侍郎某年某月某日受了某人某禮,我們錦衣衛不刑訊的時候且難查的這般細,不是有內鬼是什麽?張侍郎已圈出他近親的仆從,你只管照名單審。打死打殘務論,上頭只要真相!”

楊景澄抽抽嘴角,合著鬧半天你們在演戲!?他甚不喜詔獄裏頭的汙濁,不過秦永望親口吩咐,他不便推諉,遂點了點頭,喊上了幾個熟悉點的下屬,又飛快的朝衙門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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